1381 最后的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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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今的聚集地中,熟悉老霍克的人已经不多了,原本我来到这个庇护之地时,亮起灯光的人家只有六七家,而如今完全没有灯光的地方,已经变得十分稀少。安静下来,徜徉于巷道之中,总能听到鬼哭神嚎般的人声。而在更早之前,这片区域哪怕有灯光,也往往是死一般寂静。

    然而,喧闹也并不意味着正常,过去的死寂当然是让人生不出半点好的预兆,但如今的人声同样充满了癫狂和诡异。相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些充满火气的家伙们,眼前总是一副讥讽口吻的男人,和态度淡漠的年轻妇人,反而让人觉得更正常一些。

    哪怕我和这两人交谈的次数也不多,不过,比起大量带有敌意的陌生人,他们也算是“熟人”了吧。老霍克和猎人的身份,就像是连接我们的纽带。

    谈起老霍克,一副讥讽口吻的男人总是有很多瞧不上眼的地方,但那样的态度又并非敌意,而是一种观念上的差异和代沟。哪怕总在说对方的不好,却仍旧让人觉得,这个家伙的内心还很正常,也没什么坏心思,只是喜欢针对某些人说长道短而已。不过,正因为总是喜欢说话,所以也让人不禁有一种“热情”的错觉。

    哈,谁知道呢?最开始的时候,我作为新来的外乡人,也是很受他们排斥的。

    直到如今,我仍旧不明白,态度十分淡漠的年轻妇人,为什么是首先对我的访问做出回应的人。她对老霍克的态度,虽然不像是男人那般针锋相对,却和男人一样,知道老霍克许多故事。同样明白“猎人”这个身份,在这个噩梦一样的世界里,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。

    啊。老霍克。提起这个名字,我就不由得想起在高塔。黑座传递过来的情报。

    那个可怜的家伙。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死亡的时候,有没有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,而在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,又是否在相应的死亡结局中,感应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映射所做出的探索、努力和疯狂。

    倘若这样的联系,还可以有某些美丽的意义,那么,或许就是在证明“世界并不孤独”。而在世界中显得孤独的人,也并非完全的孤独。进而证明了,其实理论上真正孤独的人是不存在的,无论是在*上,还是意识形态上。归根结底,仿佛一切都是从精神出发,而从精神结束。

    唯心的世界,往往比唯物的世界更加残酷,但也更加充满了温情和可能性——这是我从自己的经历中,最终得到的结论。

    哲学、心理学、物理学……我都是十分感兴趣的。过去。我对心理学的好奇,总在于其他两者之上,而却又以物理学的世界观去观察自己身处的世界。而如今。我似乎正渐渐脱离心理和物理的怀抱,试图从哲学中寻求答案,试图依靠“神秘”,将哲学而唯心的答案,呈现于物理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物理,仍旧是我观察世界的重点,但或多或少,已经不再是核心了。基于物理和唯物主义所产生的任何理论,包括大一统理论。超弦理论等等,虽然仍旧是我关注的重点。但我试图寻求答案,前往彼岸的时候。它们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双桨。

    很多人都会认为,这样的选择是错误的。我有时也会扪心自问,这样真的好吗?真的正确吗?但我个人并没有那样的素质和能力,去证明“唯物”的正确性。我所能观察到的一切,或许有很多都可以用唯物的观点得到答案,仿佛只要大一统理论能够完成,哪怕仅仅是雏形的,不完全正确的超弦和量子学说,都依稀可以给出答案。但是,这样的答案,却在我遭遇的种种情况中,无法得到有效的运用。

    是的,觉得这个理论可以解释一切,和真正利用这些理论去解决一切,是完全不同的概念。

    而这正是真正的科学家,和一个尚未毕业的高中生之间,无可逾越的沟壑。

    我无力去学习,成长,也没有这个时间。我更不觉得,哪怕有足够的时间,我可以依靠学习,去完善大一统理论,然后将大一统理论联系实际,解决实际呈现的困难。我身而为人的资质,就只是一个“优秀的高中生”,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所以,寻求“神秘”,只能是唯一的方法。

    我已经做出决定,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。我之所以难过,之所以要时刻说服自己,只是因为,过去的观念仍旧在束缚着我。

    唯物的目标是“让人明白一切事理规律,并假定依循唯物,就不可能存在永远不可能理解的东西,所有的未知,都只是‘暂时的未知’。”因此,面对未知,在假定“它只是暂时未知”的情况下,就不会因为太过恐惧,而失去希望。

    而“神秘”的世界中,存在“永远不可能认知的未知”。那不确定的未知,让我充满了恐惧,时刻面临着绝望。

    我被过去的唯物主义束缚着,向往大一统理论的境界,其实就是逃避“未知的恐惧”的内心体现。我也觉得,人类之所以最终走上唯物主义的道路,也同样是为了逃避“未知的恐惧”,是在恐惧压力下的一种进化趋势——害怕死亡,所以寻找永生,害怕“永恒的未知”,所以寻找让“永恒的未知”变成“暂时的未知”的方法。

    其实,在这里,问题的核心只在于:永恒的未知是存在的吗?未知是无限的吗?

    唯物主义,只是假定永恒的未知不存在,未知也并不是无限的。因此,有限的未知,和暂时的未知,都将被解明,只是迟早的问题。但其自身并没有证明自己的正确性,这个正确性,更像是一个哲学话题。

    我在这些经历中思考了很多,但是。这些思考,都是无法为我解决难题的。明白明天就要死亡,以及为什么明天就要死亡。却不能挽回明天就要死亡的结局。

    这些思考,到底是无用的?还是有用的?至少。从结果来说,它们都是无用的。而我拼命地思考,又是为了什么呢?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愚蠢?

    用不着其他人来嘲讽我,其实我一直都在讥笑自己。

    这个会思考的自己一无是处,既无法拯救自己,也无法拯救其他人——思考让我得出这个结论,而这个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,就是让我走向“神秘”、“不可名状”、“思想外之物”和“理想乡”这些悖逆唯物的存在的起因。

    到了现在。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,只是,有点惋惜……身而为我,身而为人的极限,身而为人的气量,就只有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我,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啊。

    也许,我对另一个高川,另一个自己的期盼,正是希望他和她们能够证明。如此渺小的我真的只是一个错误,而“高川”这个男人,其实还有着更大的潜力。更大的可能性,哪怕不依赖“神秘”,也是一个可以拯救什么人的“英雄”吧。

    而我,已经做不到了——只靠自己,只靠人类,什么都做不了,这就是我的答案,也是我的道路。

    所以——

    拜托了,江。

    我爱你。也只能爱你。所以,请务必证明。你就是那个指引我前往黄金的理想乡的魔女。

    “我也去过了高塔,遇到了一个老猎人……或许就是老霍克曾经交过手的那位。”我说到。

    这下子。男女两人似乎都有些吃惊,继而沉默了片刻。

    “高塔的情况,我也有些了解。会发疯,是理所当然的。”我承认到。

    “那么你呢?现在的你,已经疯了吗?”男人讥讽地说。

    “也许。”我的回答,让他似乎噎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那么,请您告诉我,猎人。”年轻少妇问到:“您想做什么?您认为,至深之夜可以平安渡过吗?”

    “我能做的事情很少。”我说:“大概就如老霍克说的那样,一个可怕的怪物将会降临,大多数人都将死去……不过,我会尽可能保护这里的人。也许我无法做到,但我想要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没有人期待您做什么,也许您做的事情,只会招来憎恨和埋怨。”年轻少妇说:“即便如此,也不能阻止您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我说:“我给你们的建议,就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,可以前往礼拜堂,当然,如果情况太过恶劣,有可能出门就有危险,但是,我相信,在那种时候,哪怕留在房间里,也是绝对不安全的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是万不得已?那些怪物闯进来?”男人说:“不,不可能的,它们不被邀请,就不可能进来,就像你一样。你和他们都只能留在外面!这就是成为猎人的代价!”

    “你说过了,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将会降临……既然是这么可怕的怪物,我不认为,它也同样会被这样的规矩约束。”我平静地回答道:“如果这个房间,可以拒绝一切不想接受的东西,那么,老霍克所说的,所有人都会死的未来,就不会到来。但是,既然你们选择躲在里面,而老霍克预言所有人都会死,那就意味着,躲在房子里,已经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了。或许在某一刻,你们的房间就会变成致命的牢笼。”

    “不,怎么可能!不可能有这种事情……”男人的声音弱了下去,他想要反驳,但似乎无力反驳。

    “听起来很像一回事。猎人。”年轻的少妇说:“我明白了,我会认真考虑的。我不害怕死亡,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死去。也许我能活下来,您说呢?猎人。请好好保重自己,您和我们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愿您平安。”我低头施礼,不再逗留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男人的哀嚎声,他似乎真的想明白了,因此才愈发感到绝望。

    我想,比起接受了“末日真理”的礼拜堂里的那些病人,现在的这个男人更加绝望,更加痛苦。可是,我所见到的一切,都在证明,一切必须要接受的东西,并不会因为他们充满希望或绝望,快乐还是痛苦,而发生任何变化。

    既定的“剧本”是无情的,也是强制性的,这就是命运。

    但是,正因为痛苦和绝望,不会带来任何变化,所以,不要绝望,不要痛苦。我不相信末日就是真理,但是,倘若在末日中,有那么一种虚假,能够让人不那么痛苦,不那么绝望的话,就将之宣扬成“真理”吧。脆弱的人,总是需要这些来作为支柱。

    我一直走出距离聚集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,从斜坡上俯瞰那点点的灯光,那灯光就好似引诱飞蛾的火烛。

    我想,我需要的是:大量怪物出现在庇护所,然后在绝望关头,自己如英雄登场,杀死了所有的怪物,拯救了所有人的剧本。

    一次酣畅淋漓的厮杀,才能点燃他们逐渐绝望的内心。哪怕,这也不过是一种虚假。

    我不清楚,一个不再那么绝望,不再那么痛苦的内心,会不会让他们挺过至深之夜。但是,除了似乎可以看到的希望和可能性之外,我还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呢?

    我啊,果然是不能成为英雄呢。正如脸上戴着的这副鸟嘴的面具。过去戴着它的人们,也是在做着本质上和我相似的事情的家伙。

    面对那让欧洲人口死亡三分之一的可怕瘟疫灾难,他们这些戴着鸟嘴面具,奔波救人的家伙们,用了事后被证明毫无用处又残酷的方法,其实除了带给人们虚假的希望和真实的恐惧之外,仅以“个体”的医生来计数,又真正拯救了多少人呢?

    但是,正因为他们并非一个人,所以,才有了残酷传承中的进步。

    而现在,我只有一个人。我没有传承者,我本身就是传承者。

    我,就是这个噩梦的世界里,仅剩下的最后一位猎人。

    我静静地,站在山坡上,等待着……(未完待续)